喇叭干擾或者回音太大產生的聲音,一般人覺得那是噪音,然而這對於部分創作人來說,卻是一種藝術原料。「No input feedback」就是指這種純粹利用混音器材,完全脫離傳統樂器的聲音創作形式。2014年最後一次的「聲音下寨」,請來台灣噪音第二代的廖銘和(Dino)和張又升,與觀眾經歷一場聲音的實驗,示範噪音藝術的「三不」原則。
不靠譜
從樂團開始,Dino和又升接觸音樂,後來厭倦傳統音樂帶來的規範和包袱,轉投噪音創作。又升在一次操作舞台音效,發現原來沒有樂器,也可以發出聲音,「不小心把output插進去input,怎麼有聲音?」跟聲音的邂逅如此,持續發展的主要原因,卻只是太久沒有彈吉他──「樂器需要太多時間練習了」。
又升坦言演奏樂器都是靠譜彈,考驗記憶,no input的創作卻是更自由、更好玩的事情。他認為傳統樂器是有input才會有音樂的發生,聲音從無到有。No input卻讓他覺得聲音本就已經存在,「我們現在做的比較像雕塑,材料已經有了,藝術家只是做點加工而已」。這種音樂生產的方式顛覆了傳統樂器的邏輯,又升形容這是「把音樂和旋律釋放出來,聲音有自己的生命」。
「我很討厭練團,不喜歡這種生態」Dino認為處理樂團的人際關係讓他覺得困擾,於是開始離團製作音樂。噪音不是他刻意選擇的藝術風格,而是限制於客觀環境的結果。打工日子收入不多,他使用的器材都是二手的,甚至是朋友送的。老舊喇叭帶點雜音,漸漸形成一種「免費的風格」,啟發他嘗試擴大雜訊來做音樂。「現在器材都不見了」Dino大笑,這次只有又升帶了自家的混音器,「之後用的都是健康的器材,沒有病痛的聲音,就沒有了特色」。
不確定
跟其他表演藝術一樣,演出的剎那就是永恆,然而當中的變數可以說是難以控制。Dino解釋:「這種操作基本建立在不確定性上面,即使用器材都一樣,場地的電壓只要有一絲改變,聲音就會不一樣」。雖然混音器的可調性不強,重複操作也會產生不同的聲音,所以隨機應變能力的要求非常高。他認為演出那一刻發出的聲音,才是觀眾聽到的結果,所以每次表演他都覺得是一種挑戰,「我就喜歡那種緊繃的感覺」。
Dino笑言平常不會就器材操作上做練習,說到演出之前的準備,他直言:「喝酒呀」,後台正放著一瓶酒精成份達58%的「玉山台灣高粱酒」,練習如何輕鬆面對這種壓力來得比一切都重要,「沒有我在上面,那機器又算甚麼?我堅決用這個方式去練習」,Dino帶著灼熱的眼神說著。
那麼器材對於噪音表演就不重要了嗎?又升失笑說不同意,他憶述上次來港演出,因為兩地電壓不同,使特地帶來的器材都壞掉,讓他印象難忘,「器材很重要,至少不能燒掉,但那不是我們的目的,只是一個基礎」。對他來說,聲音原來一直都在,創作人只是透過機器,讓大家都可以聽到,「這東西很難不即興啦,但會更容易看到聲音本來的樣子」。
不要成為自己討厭的人
Dino和又升都是業餘進行噪音的創作,身為前輩的Dino見證著這種藝術類型慢慢為人接受。他形容過去演出,台上台下都是同一群人,偶爾有個陌生人來,大家都會很佩服那個人的勇氣。最近一次在劇場的演出,居然出現了有人要聽但進不了去的情況。雖然如此,又升始終覺得靠藝術賺錢還是很難。在又升的圈子裡,表演經費都是幾個同好自己拿出來,有一次演出結束後大家圍在一起算,「哇!賺了38塊台幣,很開心」。還好這不是他們演出盈利的最高紀錄,但也反映了噪音藝術發展的困境,全職投入還是有很大的風險。
噪音藝術1980年代開始在台灣出現,Dino從不為大眾接受做到現在,更曾經因為玩噪音而得到政府資助,「剛開始的時候,我覺得還蠻開心,但拿了幾次之後就覺得不對勁,開始覺得自己變成之前我所討厭的人」。當初Dino離開主流音樂界,是因為不喜歡業界裡的束縛,覺得美術類的東西都「感覺黏黏膩膩的」。他開始創作噪音只是單純為了反叛,發出讓人覺得討厭的聲音。為了取得資助,要他帶著不確定的藝術實驗,重新納入建制,讓他覺得沒有職業道德。現在Dino以打工收入支持生活,視每次演出的機會為娛樂,拒絕再在創作上與建制妥協。
對於那些從傳統走向邊線的創作人,我們常有一種刻板印象,他們大概是走出來就已經有種不羈的氣場。可是訪問當天,Dino穿了白色背心來,進場才加上深藍襯衫;又升也只是白色T-shit加灰色外套,兩人的穿著都平凡非常。在這兩名聲音雕塑家身上流露出來的「酷」,不是依靠打扮,而是實踐出來的生活態度。